出版日期:2017年04月25日 星期二  今日天气: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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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望
原创短篇小说

那个病人是年初的时候入院的,伴着严冬凌冽的朔风,和医院道旁交错在天空的梧桐树枝丫儿。

肿瘤科的病房在一楼,这是个三人间的病房,他的病床挨着窗口。第一次看见他时,他正对着窗口发呆,脸色蜡黄晦暗。黄疸,我了然。想必是我的目光太过直白,他回过神,朝我挤出一丝笑容。

肿瘤科护士长已经认识我,我随口向她问起这病人,她只说这个病人是外地来的,吃不下东西,人很瘦但肚子越来越大,后来开始腹痛才来医院检查,查出来的时候,就已经是晚期了。家里人负担不起治疗费用,刚住院的时候还隔三差五来看他,后来东拼西凑交了一笔医疗费后,就再也没来过了。护士长摇摇头,说,真可惜,才三十出头,但家里也难。话说到这里,我怎会不明白,病人的家属大概是放弃他了。

每次去病房,他总对着窗外发呆,我知道他在等什么,却也说不出安慰的话。他的主管医生也常来看他,问他今天怎么样了,他总说好多了。可事实是连我这个初学者都看得出他的病情在恶化,所以医生常常只能同我一起沉默了。

我每次出去散步,朝那窗口望望,病人的目光总是越过我,越过这满院的梧桐树,穿行到很远的地方。

最近,肿瘤科新来了个小护士,圆脸,扎个短短的马尾,举手投足全是校园里阳光的朝气。小护士喜欢笑,做什么事都充满干劲,像青葱的绿植,用力的生长着。

小护士是个话唠,常常来陪病人,不管他答不答都自顾自说的很高兴,有时候,病人也会被逗笑,他喜欢这个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光明的小姑娘。小护士后来又兼帮他送饭——病人的饭是科室里的医生护士轮流给买的,他没有为此说过感恩戴德的话,但常常会怔怔地对着饭盒,有时嚼着饭却又眼眶发红了,也许他想说谢谢,但又怕自己说出来的字眼不能承受这份温暖和恩情吧。

一次我跟小护士聊天,她讲起在呼吸科时遇到一位脑瘫患儿,生活完全不能自理,连吞咽功能都有障碍,父母都是大学老师,16年来轮流日夜看护他,却始终不愿意放弃他。我说这样的孩子不如让他走了,彼此都不痛苦。小护士点点头,又摇摇头,说,再没希望,自己的孩子只能自己守护了。听说那孩子几天前,又因为急性吸入性肺炎住进了急诊室。

小护士讲得眼角泛红,认真地说,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须是怀着希望等待的,有时候,没有希望也得守着。她突然不哭了,笑着说,我也守着,我盼着我的病人们都快点好起来。

下半年的时候,肝癌病人的住院账户里早已欠费,而病情却在加重,肿瘤科尽可能的提供一些减缓他痛苦的治疗,但那也仅仅是维持生命而已。这时候,病人已经很虚弱了,我隐隐感觉他眼睛里有话,可是已经讲不出了。

小护士想要联系病人的家属,她去找护士长帮忙。护士长想说什么,但又什么也没说,只是轻轻抱了抱她。小护士从护士长那里拿到了病人家属的电话,她每天都打,可是电话的那头总是冰冷的机械女声。

病人病情恶化的很快,癌细胞扩散到了脑部,他开始出现幻觉了。病危通知书是主管医生下的,已经有好几张了,因为没有家属接收,就被整齐地叠放在病人床头桌的抽屉里。病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,大多数时间都是昏迷着,氧气罩上的白雾时隐时现。

那天小护士值夜班,进病房的时候,病人醒着。他对小护士说,有点冷,又说,冬天还没过啊,夜还长着呢。

小护士觉得胸闷,憋着眼泪,说,马上白天就比夜里长了,然后慌慌张张跑出去了。过了一会儿,她又抱着棉被笑着进来了。

病人还是走了,在年末雨丝飘扬的冬夜里,心电图成直线的时候,小护士,护士长,还有值班医生都守在他身旁。我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个消息,去找小护士的时候,她正在忙,看起来疲惫而憔悴,护士长拍拍她的肩膀,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。实习转科后,我很少到那里去,只是偶尔路过肿瘤科的时候,仍会朝那窗口望望。

我有点记不清病人的名字了,但也常常会想起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位病人,不知道他在这世界上是否还有亲人,他们现在又在哪里,也不知道他弥留之际是否孤独?或许他已在这一方小小病房里找到了人间的温暖,在这痛苦而绝望的一年里,依然有人真心地期盼着他能好起来,默默地陪伴着他。

有人说医生护士面对死亡会麻木,可我知道他们只是没有太多时间去伤心而已。看多了离别,更不愿多受别离。

健康管理和宣传中心 张虹女儿奚慧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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